物料守恒

不为陈言肤词,不为疏慢之语。

@久见琉Hisamilu

【不见】上

正是三月末,倒春寒还没完全褪尽,即使在艳阳高照的大中午里,也还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哆嗦,而早晚就更过分,不比严冬暖和多少,昼夜相对温差还大,结果部门里穿什么的都有,大棉衣挂在椅子后面个个穿着西装制服。

大概是暖和起来,人就迫不及待地换春装,却被回流抓得死死的,又不肯穿得太臃肿,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冬,再捱一个寒春。

喻文州等待传文件的空隙,张望了一下四周,看到准备加班的郑轩用手刷他厚厚的呢子大衣上的绒球。对方视线顺过来,傻乐着给他打招呼,

“文州今天加班吗?”

“不了,这两天不紧张。”喻文州也笑着抬头,“刚接的新活儿。”

“我明明一个星期前也像你一样悠闲的……”郑轩语气里全是遗憾,“现在,压力山大啊。”

“赶活儿?”喻文州余光看到文件接收完毕,坐正了去开文件夹。

“是啊,景熙上周六非要拉我去那个什么庄,还说他的活儿也没赶完……”郑轩一脸生无可恋,转头看他的喻文州笑出声来。

“呵呵。”

郑轩垂下头回到隔间里,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。

赌什么气。

喻文州移动完文件,拉开凳子从桌边拿了自己的公文包,把笔记本放进去。他又看了看,把百叶窗拉上,整个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个了,就说了一声,“那我走了?”

郑轩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两句嗯。

喻文州推开玻璃门,向电梯走去。按数字的时候看着金属模糊的反光又犹豫一下,把手指从B1挪到1。

可能病了。喻文州闭上眼睛,整个人靠在电梯壁上,虚虚的没有力气。

普通感冒,夏日感冒,还是着凉发烧什么的,他都觉不出来。只是莫名冷得发抖,他勉强想起今天早上也是这种感觉,所以他少有地赖了会儿床,最后还是使命感把他拉起来,洗漱吃早饭开车去公司。到了公司坐定,可能是暂时安稳下来,他费力地打起精神,处理之前休假的活儿。

可下班之后刚一松开神经,恍惚感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,瞬间就有些撑不住。

幸好他在恍惚间决定坐公交车回家。

回到家中,嗅着熟悉的味道,给自己冲了一杯蜂蜜水。担心手抖他还特意用了勺子,结果舀了大半勺浓稠的蜂蜜,等蜂蜜从勺边慢慢流下去。喻文州走神地看着勺子搭在杯子边缘,等勺子差点直接栽到水里才恍然惊醒,连忙换了搅拌用的小勺,来回和几下,慢慢喝完。控制着让自己不倒下去,走到卧室,坐在床边慢慢换衣服。

喻文州觉得自己全身都在难受着,脑袋涨得有点疼,衣服和身体摩擦时一点微小的触碰都有很大的反馈,像是身体的警告一般。他往平时盖的被子上又加了一块绒毯,给手机充着电放在床边,闭上了眼睛。

喻文州花了很长时间去睡着,他觉得脑子里像是一台出现雪花点的电视,发出乱糟糟的声音,扰得人烦躁无比,感觉换什么姿势都不对,不停地翻来覆去,直到精神累得不行,才能抓紧那一点时间入睡,然后是天地反转的眩晕感。

喻文州再醒来的时候,房间里还是黑乎乎的。意识醒来之前是他感受到的是喉咙上灼热的疼痛感,火烧火燎的,嘴唇干得粘在一起,鼻子的呼吸也浓重起来。他摸过手机勉强睁眼看了看时间,00:40。……郑轩应该还在加班吧,喻文州模糊地想着,刚睡醒手上没什么力气,手机砰地掉到床上,脸朝上,兀自亮着屏幕,一片墙都发白。他胡乱摸了两下,直接碰到屏幕上,半天也拿不起来。

“文州?”

手机里竟然有声音发出,喻文州本来已经迷糊了回去,差点又睡了,听到这一声连忙撑起身子去看通话界面的名字。然后躺下来,把手机放到枕头上。
“……少天?”喻文州努力发出声音。

“诶文州你怎么了?这么晚给我打电话,你现在应该是在家吧。”

“嗯。”喻文州自己都听出来了鼻音,“你在加班吗?”

“是啊……我不是刚回国嘛,我们头儿就说让我先上着夜班,也好交接,”那边有翻纸的声音哗啦哗啦的,都打到麦了,“你病了吗,我听你声音有点不对。”

“嗯,有点。”喻文州意识又模糊起来,声音渐弱下去,听筒里的声音也听不清了。

“……”

接到喻文州的电话的时候,黄少天正在辛苦地核对这几个月的财务报表。他几乎是瞬间拿起手机,硬看着三声震动过去,立马就接通了电话。平静下来心情和人说话,等电话那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,最后只剩深深浅浅的呼吸声,黄少天思考了半分钟,挂了电话,起身拿外套收拾东西关灯出门。

喻文州一个人住,听他声音可能病得还有点重,也没人照顾他明天早上起不来来不及请假怎么办……黄少天站在通往车库的电梯里,有点疲惫地仰头眯眼看了看跳动的数字。

他有喻文州家的钥匙。

进门之后就能看到客厅的灯大亮着,茶几上乱七八糟,黄少天换了拖鞋,把自己的包和外套放到沙发上,轻手轻脚地猫到卧室去了。

喻文州果然早已睡着,手机还在枕头边放着,黄少天看了半天,伏过身去把他的手机和充电器头挪到他的脚边,重新连接好,放在床单上。

然后他缩回身子,摸了一下喻文州的额头,只是微微有点烫,拿捏不准高低程度,但肯定是发烧了,黄少天下了床,到客厅电视柜底下的抽屉里面找到放药的铁盒子,一个一个翻着看。里面有一些药盒和片装铝箔的药,功能乱七八糟什么都有,热感冒凉感冒喉咙痛肠胃炎,角落里还立着一瓶眼药水。黄少天拿出来几个包装熟悉大众的感冒药,从零碎的铝箔上辨认出功能疗效吃法,挑出两片来,到饮水机前热了水,把药捏在手里坐在沙发上等水热。

坐稳没三秒钟,黄少天惊醒似的一下坐直,放下手里的药,从包里拿了笔记本出来,开始做加班的工作。他刚从美国回来,业务还在交接阶段,报表计划书之类的东西没写完,上面又催着要,他才开足马达打算这两天快点解决,进入新工作的。

水很快热了,轰隆隆的开水声过去,阵阵蒸汽从水壶盖冒出来四处飘散。

喻文州本来睡得就十分不安稳,身体不停叫嚣着抗议,刚才黄少天过来帮他放手机的时候他就被惊醒得差不多了,但身体还不愿意醒来似的硬把他按回了睡眠之中,现在听见了烧水的声音,也醒的差不多了。喻文州费力地起身,衬衫西裤什么的都好好穿在身上,他想解开了几颗扣子,也解不开,无奈地想着怪不得刚才翻身的时候硌得慌。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,等意识恢复得清楚了点儿,他回过头,才看到客厅透过来的光和脚步声,心中一下警铃大作。

……刚才回来的时候记得反锁了吗?锁了吗?没锁吗?有自己家门钥匙的……郑轩和黄少天,郑轩在公司加班,黄少天……

客厅里的脚步声停下,紧接着是把水壶拿出饮水机磕碰的声音,然后是流水声……嗯。喻文州神经放松下来,活动了一下肩颈,低头开始解皮带,但是他刚还高度紧张着,猛地放松脑袋变本加厉地晕眩起来,手上也没力气,半天解不开皮带扣。

黄少天端着水拿着药进门的时候,喻文州正垂着个脑袋研究皮带。他赶紧把水杯和药片放到床头柜上,坐到床边去扶喻文州。

“你怎么起来了起来还一声不吭的,哎哎等下你先别躺……”黄少天把靠垫拿到他床板上,喻文州慢慢靠下去,眯着眼睛看着他,“皮带……”声音出来都是气声。喻文州才发现他嗓子烧得更厉害,说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。

“哦你要换衣服啊,等等你还是别说话了吧先把药一吃,你这放的太杂了我也不知道谁是谁,这应该是感冒的和消炎的……”黄少天回身到床头柜上去拿药,递给喻文州让他辨认半天,看他点头之后才把水端过来。

“先喝一口。”然后黄少天用指甲划破铝箔,把里面的胶囊拿出来倒在手心,五六颗颜色不一的胶囊被他放到喻文州的手上,喻文州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咽下去,水差点儿不够喝,黄少天把见底的水杯拿过来,放回到床头柜上。喻文州刚过完药,有点短暂的清明,他眼睛能全睁开了,对着黄少天眨了眨,“哦……麻烦你了,我自己换衣服。”

然后黄少天抓起来床头柜的塑料药片结结巴巴地说啊那你换,僵硬地走出了卧室。

喻文州抓紧时间换好了睡衣,踩着拖鞋走到客厅的时候,黄少天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,连接线们缠得乱七八糟,一个耳罩式耳机放在他腿边。看到喻文州出来,他一下把笔记本放到茶几上,“你怎么出来了?哦对你要喝水吗,我给你倒啊我热了好多呢……”他四处转了一圈,把倒满热水的杯子递给喻文州。

“你加班?”喻文州皱起眉头,没接水杯。
“啊是,有几个报表这两天得赶完,”黄少天歪着头看着他,索性把水杯双手捧着,刚好取暖了,“这不是接到你的电话了吗我就过来了,不然你就这么倒了我还挺担心。”

“为什么?”喻文州贴着他的话尾接上一句,两个人沉默了几秒钟,喻文州像是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说一句这样的话一般歪了下头,黄少天也跟着乐起来,伸手去推他,“好了好了你快去睡,明天早上我走的时候叫你,你不会介意让我在这儿待一晚上吧?”喻文州笑着摇头,黄少天把那杯水塞给他,“你加油睡觉,我不会打扰你的啊。”句尾带点俏皮劲儿,欢快地上扬,像是哄小孩。喻文州被他一路推进卧室,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退回去关上门闪到了客厅,一点空余都不给。

喻文州无声地扬着嘴角,啜了两口热度刚好的水,像黄少天那样把杯子捧在手里。
过了一会儿,药劲儿上来了,喻文州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,拉过被子躺下。

黄少天回到客厅后拿了个纸杯子接了满满一杯凉水,大口地喝了下去。

他捏着纸杯子站在原地,直到杯子快变形了,才像醒过来似的坐回沙发上,深呼吸五个来回,继续有条不紊地处理报表。

黄少天工作起来是有点昼夜不分的,对外界也没概念,相对的,这种高度集中的状态能让他高效率地完成工作。不过,这次实在是屯得有点多。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伸懒腰的时候,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,惊讶地瞪大眼睛——五点四十了。他随即皱起眉头,飞快地把目前手上写一份确认完,已经快六点了。他拿起手机设了个八点的闹钟,捏在手里,到窗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黑乎乎的街道,转身回喻文州的卧室里,在床沿上坐了半天,没控制住睡意躺了下去。

黄少天睡得也不安稳,衣服都没换,挺直的布料戳在身上,借着喻文州的一点被子,说不上冷,但是还是有点空的感觉。

先被闹钟叫醒的是喻文州。

他吃了药,睡眠质量高得一塌糊涂,几乎是天刚明就醒了。他去买的药都是拣最快见效的买,才一晚上过去,喉咙上的灼热就褪得差不多,说话没那么困难了,头脑都清晰了许多,只是喉咙还留着点儿发炎的肿胀,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,身体的困乏还没完全恢复回来。

七点左右,喻文州坐在床上一边撑着脑袋等自己醒来一边想着要不要请假,就这么看到了睡在自己旁边的黄少天。

黄少天睡下的时候还是白天的模样,什么也都没收拾,身上的衣服有点皱褶。

这么压久了就得熨一下了。喻文州这么想着,却没叫醒他。熟睡的黄少天,深棕色的头发都柔软服帖地垂下去,看着特别乖巧,喻文州心里像被什么触到了,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揉了两把他头顶的头发,还是惊醒了黄少天,他抬起胳膊胡乱挥舞了两下,打到喻文州,一下子醒过来,睁开眼睛扭头过来。喻文州接住他的手腕,轻轻放下。

“抱歉,吵醒你了?”喻文州轻声说着,又躺下去,用胳膊支着自己。

“嗯……”黄少天翻滚了几下,他身上盖着的被子都是喻文州夜起的时候帮他挪过去的,但是不知为什么还是冷,黄少天往喻文州那边凑,喻文州笑着看他寻找热源,把被子敞开欢迎他。

“你……今天请假吗?”黄少天把脸埋到喻文州的枕头边上,瓮声瓮气地。

“请吧。”喻文州还是想了一会儿,给黄少天腾出地方来,他睡了半天,也没个枕头,“我去打电话,你先睡着。”

喻文州下了床,到阳台上去给头儿打电话,那边大概也能听出来他嗓音不对,爽快地答应了。

等他回到卧室,黄少天也又睡了,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拿了加湿器的水箱,到厨房哗啦啦地接满,放回来继续开着。然后到洗手间洗漱了,从冰箱里拿了面包和果酱,回到卧室的床上,再把笔记本拖过来,点开财经新闻视频,一边涂着果酱吃面包。

这才是悠闲的生活啊……喻文州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淹了个没顶,旁边黄少天安静地睡着,让人忍不住去侧目。

他的睡姿挺乖的,但是双手总那样别扭地摆着,好像得抱个什么才舒服似的,喻文州四周环顾了一下,把一个鲨鱼抱枕塞到他怀里。

……立刻就拽过去圈到自己怀里了。

喻文州看着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,心里那点幸福感更加膨胀起来,像是要炸裂。

这个人究竟有多喜欢自己,才会大半夜的接到自己一个错打的电话,就直接来家里照顾突发急病的自己?

不禁让人……想回应这份感情,做出相应的回报。喻文州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,可喜的是,这样的想法在他内心深处已经存在很久。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暴露想法的举动。

不过,他仔细回想了一下,他大概没有做出,如果做了,黄少天一定会发现,而他如果发现了,就会有所行动,黄少天到现在都没有行动,就是喻文州隐藏最好的证据。

相反,黄少天却是明明白白地把他的担心忧虑写在了脸上,研究部工作堆积最多,每个人都忙得死去活来的时候,是他每天中午提着一大堆外卖上来分给众人,唯独喻文州的单独拿过来,送到他桌上。

那时的自己好像只是真诚地对他笑了笑,道了声谢,说辛苦你了,本来不用麻烦你的。那人的西装扣子开着,领带系得很松,很开心似的对他说没事儿,你们忙嘛。

因为各种不确定,才一直没有说。

他明白,这是他和黄少天共同的想法。明明大家都是成年人,在社会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,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了,但在面对不确定的感情面前,也还是会不安。

有几次,他忍不住,差点就问黄少天了,他想对他说你明明不是想止于此的。

当然他明白,他们都一样。

所以这个问题,总是问不出来的。

财经新闻长得不可思议,喻文州又病着,看了没一会儿竟觉得腰酸,看时间差不多该吃午饭了,就放下电脑,又躺了下去,刚好和黄少天面对面,他半边脸被抱枕挡着,喻文州不自知似的,又离他近了些。

然后黄少天醒了。

黄少天看到喻文州就在他面前,快挨到他鼻尖的距离,一下就清醒了。一时间忘了出声,睁着眼睛望他,也不说话。

喻文州看他这样子不由得想笑,他干脆过去贴着黄少天的额头。黄少天一下紧张起来,闭着眼睛皱着眉头,“你干什么!”

“有点不舒服,再睡一会儿,你看看我发烧没。”喻文州垂着眼睛,低低地说。

黄少天一时没说话,过了一会儿疑惑地睁开眼,“退了吧……我也感受不来。怎么回事儿,我也烧了?”

喻文州笑,“睡觉也不叫我,早上正是冷的时候,不盖被子就睡了。”

黄少天哼哼两声,也不知道在说什么。

“睡醒了就起床吧,收拾一下等会儿去吃午饭。你是下午的班?”喻文州离开他,扯了两下被子。

“我夜班,”黄少天又把那抱枕拿起来,把脸完全埋进去,“感觉还没睡醒,但是睡不着了。哎都怪你,你要是没躺过来、”

“那就起吧。”喻文州置若罔闻,兀自下了床,“下午可以再睡一会儿,先吃午饭。”

你就不能再躺一会儿……黄少天心里期待了一下,还是坐起身,整整身上的衬衫,压久了的褶皱有点扯不平了。

“先换件儿我的吧,我给你熨一下。”喻文州走过来,抚了抚他肩膀上翘起的布料。

黄少天低着头不停地拽衬衫,“哦。”

午饭是在家吃的,喻文州做了炒米饭,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三十分。

“这会都开多少天了?还没开完?”黄少天吮着勺子,整个人都懒洋洋的。

“这几天才开的?”喻文州也不确定,他不太看国际政治新闻。

“……不知道,我又不常看,反正开来开去就是那些会呗。你这个饭炒的不错。”黄少天一阵风卷残云过后,总结陈词般的放下勺子,看喻文州盘子里的饭。

“你还要吗?”喻文州有点迟钝,“锅里还有点……”

“哦哦,”黄少天拿起盘子,却又把身子凑到喻文州那边,“你的给我吃一口来。”

喻文州给他舀了,不多不少一勺,黄少天就着他的勺子吃下去,起身到厨房去。

“你的比我的好吃,不公平啊。”半路又转过身来。

多大的人了……喻文州笑着看他别扭地用大勺盛饭,回来看着自己手里的勺子。

嗯……。

午饭过后的下午,两个人端着笔记本窝在阳台的绒毯上。太阳此时也无比温暖,阳台的纱帘拉了一半。

黄少天没说回家,喻文州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回家。

黄少天进度缓慢地核对报表,喻文州打开词典软件翻译稿子。

喻文州觉得自己心如止水。

……也不是。黄少天的视线扫过来五六回了,每当他试探地挑眉,他就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掰回去,扫荡一个又一个表格。

“怎么了?”

终于当黄少天第八次心不在焉地注视他的时候,他放下电脑,跨过纠缠一团的电线,到厨房洗了一碗草莓,在上面撒上白糖,端到黄少天面前,“堆太多了?”

“也多。”黄少天用牙签插了一颗草莓,重重叹了口气,“我不会被你传染了吧,晕晕乎乎的。你怎么突然的就病成那样了?”

“我也不想啊。”喻文州又倒了两根牙签出来,一一插到草莓上,“其实也不严重,你可以不用来的。”

本来也是,只是厉害了一点的感冒而已,不立刻吃药撑两天也过去了,没有严重到要让人来照顾。

但是喻文州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这么一句,黄少天能来,他明明是很开心的。

黄少天没说话,垂着眼睛,把牙签插回去。
“你觉得我可以不用来。”他语气挺平淡地说着,没什么表情。

喻文州没否认,静静地看着他。

“那你以后别给我打电话。”黄少天有点生硬又很突兀,“你要是没给我打电话,我还不知道你生病,等到明天,或者后天你回到公司,”

他突然就说不下去,起身走进卧室,背对着阳台,沉默地站在那里。

喻文州回身,看到他站在一个不进不退,别扭尴尬的地方,心一下软了。他站起来,走到黄少天斜后侧。阳光撒过来,地板上他的影子和黄少天的几乎要碰到边缘了。

“少天,”喻文州凝视着两团黑色的影子,说,“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,头特别晕,都快睡着了,你接通了我才又醒来。”

什么意思,黄少天压抑着隐隐的怒气,心里波涛翻覆,你是想说你根本不是因为想到我才给我打的电话,我还打扰你休息了呗。

他有点生气地回过身。

喻文州的胳膊伸到一半,停在空中,在黄少天转过来之后他停滞了一下,然后顺势按到他的后颈上。

喻文州把手放下来,低头看黄少天身侧有些不自然的双手,慢慢握成拳头。

“喻文州,”黄少天的声音冷得要命,“你在干嘛。”

喻文州心里吹了个口哨,没有回答——这本身也不是个问句。他转身回到阳台,把笔记本重新放到面前的小凳子上,没事儿人一样,继续打字。

黄少天看喻文州这么淡定的样子,突然觉得刚才自己反应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。他磨磨蹭蹭地回到阳台推拉门轨道边上,靠着墙看喻文州。

“你喜欢我。”僵持了半天,喻文州最后打完一行字,保存文件,盖上电脑,转向他。

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隐藏甚至否认的必要,黄少天再次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,不知真假地轻松说了一句,“是啊。”

他本来想,他接下来的台词可以是,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话,我现在就可以从你的房间出去,以后……

他想不下去,下面该说什么呢。喻文州绝不会对他没有想法,不然刚才那个吻算什么。

喻文州却笑起来,看上去挺开心的,“嗯。”

嗯???

嗯是什么意思!黄少天皱紧眉头,破口喊着,“你知道?!那你……”

又说不下去了,怎么这种时候就会词穷了。黄少天有点烦躁,他根本没想给喻文州告白,突然来这么一下他连心理准备都没有,起码让他准备个台词吧。

喻文州像是救场一样的,向他招了招手。黄少天站在原地没动,像身子和墙粘住了一样。

“那么紧张干什么?”喻文州把手收回去,好笑地看着他,搞得他更烦躁了,他就是看不来喻文州这样,好像什么都明白,但就是不说。

于是他还是站在原地,一言不发,只紧紧盯着喻文州。

“我也喜欢你啊。”

喻文州只得站起来,走到黄少天面前,微微俯身,脸离他特别近。

“不然我为什么亲你?”

黄少天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,他不管不顾地前倾,咬上喻文州的嘴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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